调查：两袋垃圾的殊途同归

2009年，广州番禺大石会江村拟建垃圾焚烧厂，激发了番禺华南板块小区居民的强烈反对，项目环评遇阻。事 件持续三个月后，最终以政府顺应民意、会江垃圾焚烧发电厂项目重新选址作结。
一年多后的2011年4月12日，番禺垃圾焚烧发电项目再起波澜。广州方面新公布的5个选址中，有3个逼近 顺德。广州垃圾焚烧项目的新一轮选址，更引起“老邻居”顺德人的不满和担忧。
这一回，新公布的选址不仅激发了顺德人对切身利益的关注，更让人不由地反思身边的问题：我们每天制造了多少 垃圾？垃圾出门后去了哪里？本地的处理能力能否足以应对日常产生的垃圾？
这些，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必须面对的现实。越早意识到这些问题的严重性，就越早避免被“垃圾围城”、人与垃 圾争地的窘境。
于是，带着这些问题，连日来，南都扬子晚报记者兵分多路，从农村到社区，从垃圾回收站到垃圾填埋场，全方位 记录垃圾从生产到最终消失的全过程；同时梳理近年来顺德及周边数次垃圾焚烧厂建立的前前后后。
今天起，扬子晚报顺德读本亦将推出垃圾调查连续报道，试图抱持长远目光，与关心顺德的你一起，厘清现状，发 现问题，找寻出路。
空红酒瓶之旅
社区样本：厨余垃圾―――小区垃圾桶――― 环卫工等收集（一日两次）――― 垃圾回收站
出门
李月拎着红色垃圾袋走下楼，袋里装着一个酒瓶，几个小塑料袋，几片菜叶，整袋共半斤左右。
早上8点，李月将厨房里的垃圾袋扎好，拎下楼扔进垃圾桶里。这是她日复一日养成的习惯。和大多数人一样，李 月并不知道也不关心每天被她拎下楼的垃圾将踏上怎样的旅程，最终将被送往何处。
李月是容桂振华社区康富花园业主。康富花园，是容桂第一个全国文明示范小区，居住着上万居民。李月的家庭和 其他家庭一样，每天生产生活垃圾；这些垃圾也遵循类似的方式，被收集、转运，直至最后被焚烧或 填埋。
傍晚5点半，天天超市里顾客多了起来。下班买菜，回家做饭，李月享受这一过程。蔬菜、肉类、红酒……李月买 单离开，步行回家。
次日清晨，李月扔垃圾比平常晚了半小时，或许是由于昨晚的红酒让她睡得更好。她拎着红色垃圾袋走下楼，袋里 装着一个红酒瓶，几个小塑料袋，几片菜叶，整袋共半斤左右。这些原本在市场里、超市专业货架上的商品，经过前一晚的消费和享用，转眼变成垃圾。“我把在超市买的一斤菜心炒了，还和老公喝了一点红酒” ，李月有些满足地笑着说。
这时，李月家楼下的3个白色垃圾桶已装满了各种垃圾。剩饭剩菜、果皮、塑料瓶、易拉罐、纸皮甚至还有丝袜， 连同各色塑料袋混杂在一起，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早上9点03分，清洁工邓永康准时出现在小区里。他的橙色工作服和三轮车上都有“易洁宝环卫”这几个字。目 前振华社区里，做和邓永康一样工作的人还有七八个。既是在工作，又像是在运功，停好三轮车后，邓永康双手抱 起直径半米的垃圾桶，熟练地把垃圾扣倒在车斗里。这其中包括李月刚丢下的那个红色垃圾袋。
每月，李月家需要缴纳12元的垃圾处理费，这是2006年顺德区制定的统一标准，延用至今,Cheap purses。机关、事业单位、商户等则按照垃圾产生量分等级收费。物价部门称，垃圾处理费的收费标准及方式，或将有改 变。
集纳
康富花园有物管，但由于各种原因，沿小区一条街道的住户的垃圾都暂由环卫工收集。
几年前，容桂的环卫清洁引入社会化服务，由街道环保部门分片区统一公开招标，每三年招标一次，中标的环卫公 司负责区域内街道保洁、绿化处理和垃圾收集。目前，容桂有三家环卫公司负责以上工作“易洁宝”正是其中之一 。
“每天早上4点上班，一天工作10多个小时”，邓永康说，他的职责范围，包括了康富花园内一条街的约15个 垃圾桶，振华社区华东片区一千余住户的20个垃圾点。每天，他要将这些垃圾收集到三轮车上，然后运往最近的 回收站。每个垃圾点一天收集两次。
振华社区居委会主任李静说，社区生活垃圾回收，通常的分工是：有物管的小区，由物管人员负责将垃圾送往回收 站；对于独门独户或是没有物管的小区，则由环卫工人将楼下的垃圾收集起来，送往回收站。但康富花园比较特殊 ，它有物管，但由于各种原因，沿小区一条街道的住户的垃圾都暂由环卫工收集。
根据容桂街道提供的数字，包括流动人口在内，容桂目前有居民50万人，日均产生活垃圾520吨 。
回收
康富花园旁的回收站面积约200平方米，内有两个大垃圾斗，上方下窄，每个垃圾斗容量为四五吨 。
上午9点15分，邓永康蹬着三轮，将这车垃圾送到了最近的垃圾回收站。这个回收站就在康富花园旁边。类似的 回收站，振华社区目前共有三个。其中，位于风华路的垃圾站具备压缩功能，周边的垃圾运到那里后，会先进行压 缩处理，然后再被运走。
康富花园旁的这个回收站面积约200平方米，内有两个大垃圾斗，上方下窄，每个垃圾斗容量为四五吨。所有收 回来的垃圾，在这里经简单分拣后，剩下的，仍能将垃圾斗填满。
垃圾回收站的地面还算干净，仍难免偶尔有苍蝇盘旋。对于回收站的日常清洁，一家环卫公司负责人透露，该公司 从政府处承包后，通常会再次发包，“公司每年会给承包者一定资金，他必须保证垃圾站的清洁”。
邓永康将三轮车推进回收站最里面的平台，平台下就是两个垃圾斗。垃圾站的管理人员走过来，戴着手套，在里面 挑挑拣拣，将纸皮等有用垃圾取出来，再将那些“无用”的垃圾倒入垃圾斗。
被李月扔掉的那个红色塑料袋就在三轮车最上方，一名垃圾站女工解开了它，“这个红酒瓶可卖”，女工把瓶子取 出，放在旁边一个大塑料袋里。随后，她将袋里的菜叶和小塑料袋扔到垃圾斗中。红色垃圾袋里的成员，第一次“ 分道扬镳”，一部分被挑选出来循环利用；另一部分，由于不再具备有用性，只能进入到最终的处理 环节。
广西的王大姐，每天早上7点，准时到回收站“上班”，协助回收站承包人搞清洁，并将垃圾简单分类，也得到回 报：将部分食物残渣和可以变卖的塑料瓶、纸皮等收为己有。
老李也是回收站的常客。他自称是来自肇庆的养猪大户，每天早上都会开着货车来这里收“猪食”。“我在容桂有 好几个点”，他说收来的“猪食”一百斤才几块钱，然后，“请(承包人)吃个早饭，抽包烟”，老李发现了红色 垃圾袋里的菜叶，这是做猪食的好材料，他当然没有放过。
回收站的垃圾分拣，由站外人员来做，这在容桂一些垃圾回收站较为普遍。按一家环卫公司负责人的说法，其实早 在2009年6月，容桂环卫部门就出台规定，各垃圾回收站不允许分拣垃圾。据其分析，这样的规定，主要是为 了提高回收站垃圾回收效率，同时，也是为了保持回收站清洁(在做地面清洁的时候我们常用到的一 种清洁设备叫做进口洗地机），“如果允许挑拣，会将垃圾弄得到处都是”。而现在，垃圾处理普遍提倡分类。
在容桂，类似的30座回收站分布在26个居村，其中有4个具备压缩功能。包括“易洁宝”在内的三家环卫公司 的工人，负责将每个回收站附近的垃圾集纳过来，运往垃圾压缩中转站，以便进行下一步的处理。
凉茶铺垃圾出村
村居样本：生活垃圾――垃圾桶――清洁工等收集――开放式垃圾池
打包
一上午存下的废纸屑和几块香蕉皮，连同数个顾客丢弃的吸管和一次性塑料杯，这些生活垃圾不重，却撑起了很大 一包。
上午10点半，振华社区10公里外的容桂马冈村沙浦下街，行人寥寥，位于巷子中段的凉茶铺李老板将厅堂一角 的垃圾袋打包，里面装着一上午存下的废纸屑和几块香蕉皮，连同数个顾客丢弃的吸管和一次性塑料杯。这些生活 垃圾不重，却撑起了很大一包。
百米开外，窄巷入口处一只没有盖子的绿色塑料垃圾桶孤零零地站着，它是凉茶铺这包垃圾的第一站。巷口墙上， 有“不要乱丢垃圾”这样的醒目标语，先期抵达这里的垃圾大多安稳地呆在垃圾桶内，但仍有一些我行我素的被丢 弃在垃圾筒外―――有包摔破了散落出来的烧尽的蜂窝煤，几只张开嘴露出残羹冷炙的泡沫饭盒，以及一些晒蔫的 菜叶。
就在凉茶店门口仅十米左右的一处石阶上，一行歪歪斜斜的“此处不准放垃圾，谢谢合作”字迹下面，也堆放了几 包垃圾。一旦有人走近，上面密密匝匝落满的苍蝇便一哄而散。李老板抱怨，“以前巷口有两个桶，现在只剩一个 ，有人嫌远就随手扔在这里了”。
清运
“村子里垃圾桶不多，但村民随意丢弃垃圾的地方却不少，很多时候，都要从巷口走到巷尾，才能将随便丢弃的垃 圾都清理干净”。
上午11时，清洁工佘姨已在负责的辖区内辗转多次清理运送垃圾了。60多岁的她是马冈村53名清洁工之一， 主要负责马北部分街道垃圾清扫和收集。为此，她每个月可得到1000元左右的报酬。
此刻，她又戴着口罩、骑着蓝色的后斗式三轮车，来到这只早已看不清底色的垃圾桶前，将里里外外的垃圾悉数扫 到车斗中。垃圾袋流淌出来黑绿色污水，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佘姨将污水扫开以便尽快蒸发。扫帚挥动间，蚊蝇乱 舞。在这条只有一个正规垃圾桶的窄巷中，佘姨又再两次停下，将村民随手丢弃的垃圾一并清理进车斗，然后蹬车 去向村口的垃圾池。“村子里垃圾桶不多，但村民随意丢弃垃圾的地方却不少，很多时候，都要从巷口走到巷尾， 才能将随便丢弃的垃圾都清理干净”，佘姨说。
沿着沙浦下街远离市场一侧的东15巷深入，不到200米长的巷子里，竟然没有一只正规的塑料垃圾桶，只在巷 子尽头有个小的大概4平米左右的垃圾池，而沿途随意丢弃垃圾的地点却多达3处。
15分钟后，佘姨满载着垃圾来到一个三面围着水泥矮墙的开放式垃圾池边。池子里只少量零散堆放着一些垃圾和 少量污水。她将车斗内的垃圾一股脑倾倒到池中。
收费
每月12元的垃圾处理费，村民普遍认为较高。梁端表解释，12元处理费的收取，是经过区运输和城市管理局容 桂分局根据顺德区物价局批准的。
由于地域大，人口分布分散，马冈村的垃圾回收一直饱受诟病。自去年7月1日开始，马冈村的环卫工作就交由承 包公司来负责。
“现在村上环卫人力投入还不是很充足，有7300多常住人口的马冈村，垃圾清理、收集只配备了53名清洁工 ，按工作经验来判断至少应该达到75人以上”，分管卫生工作的马冈村党委委员梁端表说。另外，由于外包，一 些地区损坏的垃圾桶等需要统一配备的设施，损坏后未能得到及时的调配。一份来自马冈村去年9月发起的垃圾回 收调查报告显示，将近85%的居民对垃圾回收的评价是“不满意”或者“一般”。
由于垃圾清理工作不尽如人意，去年7月起，马冈村免收辖区村民的垃圾处理费，直到今年1月才开始恢复征收， 费用为每月12元。
每月12元的垃圾处理费，村民普遍认为较高。梁端表解释，12元处理费的收取，是经过区运输和城市管理局容 桂分局根据顺德区物价局批准的。而垃圾处理的成本，除了收取村里约1900户村民的垃圾处理费，以及工业区 工厂所缴纳的卫生费外，区环境运输和城市管理局容桂分局每年还需补贴70万元，才能向中标单位全额支付每年 111.76万元的垃圾处理费。另外在填埋费用上，政府每年还要投入100多万元。
包括出自凉茶店的垃圾在内，开放式垃圾池里的垃圾将在非密闭空间里接受正午阳光的暴晒，风吹或者雨淋。它们 需要等到下午4点，才会被一辆垃圾运输车就近运送到垃圾中转站，与振华社区的生活垃圾一起，共同踏上下一段 旅程。
中转站的一面之缘
李月所丢下的红色垃圾袋经过分拣后，仅剩下几个小塑料袋，以及连拾荒者都看不上的杂物。李月家的这袋红色垃 圾，从早上她拎下楼，到抵达垃圾压缩中转站，刚好历经两个小时。
李月家的垃圾和凉茶店的垃圾，在中转站有了短暂的一面之缘，却又随即被拆开分拣得面目全非，谁 也不认识谁。
上午10点，一辆大型吊车来到康富花园旁的这个回收站，车厢和吊臂都专为回收垃圾而设计改装过 。
司机老梁将车停到院子里，慢慢往后倒，直至车尾靠近其中一个垃圾斗才停下。跟车工陈师傅跳下车，将吊臂紧紧 卡住垃圾斗边缘。吊臂将垃圾斗吊起，稳稳地放在车上。
这已经是老梁当天第二次来到这里。早上8点，他已经将前一天下午和当天早些时候的垃圾运走。短短的两个小时 后，这两个大垃圾斗又再次被填满。
“在回收站经过简单的分拣，大约20%的垃圾被当成‘破烂’捡走，其余80%运上了这辆车”，回收站工作人 员说。大约两个小时前，康富花园业主李月所丢下的这袋红色垃圾袋经过分拣后，现在仅剩下几个小塑料袋，以及 连拾荒者都看不上的杂物。20分钟的路程后，它们将被运往街道的垃圾压缩处理站。
容桂街道的垃圾压缩处理站位于容里，建于2008年8月，占地2万平方米，日处理垃圾能力可达600吨，据 称是顺德目前占地面积最大，处理量最多的垃圾处理站。李月家的这袋红色垃圾，从早上她拎下楼，到抵达垃圾压 缩中转站，刚好历经两个小时。
容桂环卫处的说法是，该垃圾压缩中转站由原区建设局以B O T方式选定的中标公司运作。特丽洁环卫公司是容桂三家之一，中标后负责该处理站的运作。容桂每天产生的生活 垃圾，包括从其他少数居村压缩站运过来的垃圾，都会被送到这里，进行最后的统一处理。
司机老梁将整车垃圾倾倒在垃圾场里。这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间，只有一层，屋顶是铁皮。顶上安装了一台滑动起重 设备(微孔膜过滤器是最常用的水处理设备之一)，起重机的六爪吊臂伸开后，将一堆垃圾狠狠“攥紧”，然后移动到另一端送入密封槽罐车。这些垃圾都需 要经过分类后才能运走。
老梁说，工人在垃圾场里将垃圾分类，一些可以得到循环利用的垃圾被回收，其余的垃圾则被压缩成饼状，再统一 进入槽罐车，最后运往高明。
就这样，李月家的垃圾和凉茶店的垃圾，在中转站有了短暂的一面之缘，却又随即被拆开分拣得面目全非，谁也不 认识谁。垃圾袋中的成员，也在此分道扬镳，有用的被人拣走，剩下的或被焚烧，或被填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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